两党轮流执政是美国政坛的一个重要特征。政党政治有其深刻的历史和文化渊源，通过考察西方历史文化，可以更深刻地理解美国的两党政治。

　　美国两大政党的对立也是保守势力和自由势力的对立。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，在昨天被认为是自由的事务，在今天看来可能已经变成保守的事务。但是在社会中，保守势力和自由势力两大阵营的对立始终存在。在不同的社会中，保守和自由的标准也有很大的不同。有的美国人说，在美国很自由开放的人，到了欧洲就变成很保守的人。但是在欧洲，同样有保守和自由两大势力的对立。同样的道理，美国的保守势力在伊朗人的眼里是相当自由的，伊朗的自由势力在美国人的眼里是相当保守的，但不能否认在美国和伊朗都存在保守势力和自由势力的对立。

　　有的美国人将两党政治追述到遥远的采集狩猎时期。他们认为倾向保守的共和党人的源头是尚武的猎人，而倾向自由的民主党人的源头则是温和的采集者。

　　在农业刚开始出现时，猎人仍有丰富的猎物可供他们逐鹿，而一部分采集者则转而耕种土地。在猎物越来越缺乏的情况下，一些部落转变为游牧部落。游牧部落尽管人数较少，却常常能击败农业部落。游牧的匈奴人和蒙古人都曾经横扫欧亚大陆。在中外历史上都出现过游牧民族统治农业民族的现象，处于统治地位的游牧民族成为社会中的贵族阶层。

　　在中国历史文化中，争夺土地被形容为逐鹿中原，土地被视为猎人们的猎物。在农业民族中，一些尚武的猎人占据了大量的土地，变为土地贵族。比如北美的易落魁部落，一开始是妇女耕种土地，男人继续打猎。后来猎物不足，猎人们就将种地的活接过来。在中国历史上，保持更多狩猎传统的游牧民族屡次占据中原，抢占大量的土地。贵族常常保持着传统的狩猎习惯。从秦始皇到清朝皇帝，很多帝王都有皇家猎苑。

　　在中国文化中，小农是温和的。但是对土地贵族而言，他们需要依仗武力扩大土地。在美国的早期开发过程中，欧洲移民用武力驱逐印第安人，占据了大量土地。美国南方农场主被形容为最具有贵族气息的美国人。美国共和党人不仅崇尚武力，同时也代表农场主的利益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保守的共和党人的源头似乎的确是猎人。狩猎至今仍被美国人认为是传统的生活方式，连美国副总统切尼也热衷打猎，并在狩猎时误伤同伴。

　　土地代表自然资源，是社会存在的物质基础。从古到今，人们为争夺土地打了无数次的战争。一些失去土地的人被迫从事商业。商部落被周部落击败后，商部落人失去土地，流落各地经营贸易，后人将经营贸易者称为商人。犹太人被罗马镇压后，失去了土地，欧洲人又不准犹太人拥有土地，犹太人只能走经商这一条路。封建社会重农抑商，商人常常处于社会底层，他们成为反对传统文化和反抗封建制度的重要力量。早期资产阶级是自由主义者和革命者。

　　在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后，资产阶级日趋保守。在今天的美国社会，新兴科技冲击传统文化，倾向自由的科技新贵是民主党的重要支持者，而倾向保守的传统富人则是共和党的重要支持者。

　　在进入农业社会后，出现了控制物质财富的贵族阶层和控制精神财富的祭师阶层，贵族和祭师都是统治阶层。在包括印度和欧洲在内的印欧语系民族中，有明显的贵族和祭师相互制衡的现象。在古代印度的四个种姓中，贵族阶层刹帝利和祭司阶层婆罗门都是统治阶层。在古希腊，贵族只关心狭隘的城邦利益，而德尔菲祭司则关注整个希腊世界。德尔菲祭司借助神喻号召希腊世界，发起奥运会以促进希腊城邦间的和平。

　　在中世纪的欧洲，诸侯林立，贵族混战不休。教会则着眼整个基督教世界，号召基督教世界组织十字军进攻伊斯兰教世界。贵族和教士都是统治阶层，中世纪的欧洲政治体制是贵族和教会相互制衡的二元化权力体系。

　　在现代人的眼里，贵族和教士同样保守。事实上，贵族的生活方式更加原始，而宗教人士的独身和素食等生活方式，看上去却更加现代。

　　在美国的两大政党中，尽管共和党和宗教势力关系密切，但倾向保守的共和党对应着古代的贵族阶层，倾向自由的民主党则对应着古代的教士阶层。保守派和当年的贵族一样，主张以力降人，用经济和军事力量扩大美国的影响；而自由派则和当年的教士一样，强调攻心为上，用传播自由福音的方法推广美国文化。小布什在第一任期中推行强硬的军事路线，在伊拉克局势失控之后才提出要广传自由民主福音。

　　欧洲历史上贵族和教会相互制衡的二元化权力体系，是美国两党政治的重要历史文化基础。而在亚洲，却常常是一党政治或一党独大，在日本是一党长期执政。在发展民主的过程中，不仅需要重视社会现实，同时也需要尊重传统历史和文化。

　　芝加哥 王鲁申

《联合早报网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