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国能控制伊拉克政府，但是伊拉克社会却日益失控。社会比政府更大，能控制政府不等于能稳定社会。

　　尽管政府和社会的关系是一个大问题，但一般的人也可以从日常话语中理解政府和社会的关系。比如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前，企事业单位都是国有的，不管盈亏都可以从国家哪里拿到工资，这里国家指的是政府。在改革开放后，企业要自负盈亏，一些人面临着下岗的问题。于是又听到领导在说，不能把下岗的人丢到社会上。也就是说，社会比政府更大，更加包罗万象。

　　在谈到社会问题时，人们常常将话题指向政府。比如犯罪率上升了，那么人们会呼吁政府加强警力打击犯罪行为；有的地方发生严重灾害，像美国的新奥尔良市被洪水淹没，那么人们会呼吁政府拨款和组织人力救灾；民众教育水平低，那么人们会呼吁政府增加教育投资。

　　但社会比政府还要大，对同样的社会问题也有社会的解决办法。比如犯罪率太高，那么美国人会自己买枪震慑罪犯。摔角选手出身的前明尼苏达州长温杜拉，曾在家门口写上：我们不打紧急电话。意思是你如果闯入我家那么是找打，受伤后也没人会救你只能等死。笔者的一位美国黑人同事讲到，一次他看见两名不速之客想闯进邻居家，就拿起枪将两名嫌疑犯擒获。在新奥尔良市的洪水被排干后，大批居民又回到低洼地段造房子，在下一次发洪水时政府又要出钱救灾。一些美国人看到学校问题重重时，干脆就将子女留在家里自己教育。如果人们有事就找政府，年轻人有事就找父母，那么也反映人们的独立性太差。

　　有的社会和政府有一定的重叠性。比如中国社会和中国政府有重叠，纽约社会和纽约市政府有重叠，在这些社会中发生问题时，人们会去找相应的政府。也有的社会可以轻易跨越地区和国界，比如黑客社会和盲流社会。有时在一个社会中政府会暂时消失，比如在大乱时期索马里社会还在，但政府却不存在了。

　　在大社会中还有小社会，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社区。居民区可以是一个社区，而同乡会也可以是一个社区。美国是一个多元文化的大社会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组成很多社区。组织起来力量大，职业人士也可以组织起职业社区。

　　社会比政府大。人们认为苏联政府限制人们自由，但是苏联政府屡次发布的戒酒令均未能奏效。美国曾修改宪法禁止饮酒，结果黑社会通过走私酒坐大，最后美国被迫取消禁酒令。毒品在美国也是屡禁不止，从克林顿开始美国主要总统候选人都承认自己吸过毒。

　　就连在严格执行命令的军队中，官兵们也组织起自己的小社会。在俄罗斯军队中，老兵经常虐待新兵索取钱财，将新兵虐待致死就说是自杀。讲人权是对大社会讲，小社会不吃那一套。在美国军队中，新兵也要经过受虐仪式。

　　一方面政府颁布各种法令规范各种社会行为，另一方面社会比政府还大，社会又反过来影响政府行为。有的美国人士说，一些美国政府部门已经被企业俘获，根据企业的利益制定和执行法案。美国总统小布什和副总统切尼都来自石油行业，美国石油公司是伊拉克战争的最大受益者。如果伊拉克局势稳定，那么美国石油公司可以从开采伊拉克油田中获益；如果伊拉克局势动荡，那么美国石油公司可以从高涨的油价中获益，美国最大石油公司埃克森公布2005年收益为360亿美元、创下企业收益史上的最高纪录。就连美国政府都难以抗拒利益集团，伊拉克政府更是无法摆脱派系的控制。2007年3月20日英军刚撤离巴士拉，两天后什叶派内的派系之间就激烈枪战。伊拉克派系林立，各派系纷纷渗透入政府，伊拉克军队内也有很多各派民兵。

　　伊拉克问题深刻地反映了政府太小和社会太大的现实。美国可以轻易推翻自己不喜欢的伊拉克旧政府，扶植亲美的伊拉克新政府，但是美国却无法控制伊拉克社会。伊拉克社会势力远远大于政府势力，今天美国扶持的亲美势力，明天就可能会变成反美势力。因为伊拉克人首先效忠的是自己的教派和部落，教派和部落之间互相残杀，没什么人将伊拉克整体利益放在心上。有人认为伊拉克总理马利基以什叶派利益为重，和美国宿敌什叶派伊朗保持密切的联系。什叶派和库尔德人甚至要搞独立性很强的区域自治，联邦制的伊拉克将导致伊拉克名存实亡。

　　在索马里等处于无政府状态的社会，人们在处理社会问题时没有政府可找，于是就想到利用社会力量解决社会问题。在有政府的伊拉克，美国却过分地依赖伊拉克政府解决各种问题，结果伊拉克政府本身高度派系化，加剧了伊拉克社会矛盾。正像里根总统所说：政府本身就是很多社会问题的根源。伊拉克政府是由美国扶植起来的政府，政府工作效率低，腐败现象十分严重。在2006年3月8日发表的人权报告中，美国指责伊拉克各级政府部门全面腐败，伊拉克政府不仅任意拘留并严刑拷打民众，同时还随意剥夺他人生命。美军抓捕到一批蓄谋杀害逊尼派民众的伊拉克军人，美军还在伊拉克内务部里发现残酷虐待逊尼派人士的秘密监狱。联合国特使卡齐说：伊拉克人民享受不到基本的人权保障，伊拉克的人权状况令人担忧。

　　伊拉克政府问题重重，在解决伊拉克社会问题之前，首先要解决伊拉克政府中存在的严重问题。

　　芝加哥 王鲁申

《联合早报网》